協(xié)會公告
音樂在人類生活中的意義-- 周海宏系列講座五（文字版）
有人或許會問，到底什么是嚴肅音樂？什么是通俗音樂呢？其實，沒有截然的界限，但是今天我想解釋一下，其實我特別不喜歡“嚴肅音樂”這個詞。當然還有一個詞，相對來說我更不喜歡，它就是“高雅音樂”。每個人都可以欣賞最偉大的作品，一聽“高雅音樂”讓人敬而遠之，這個詞有一股階級分層的色彩。而且這個詞很不準確，音樂當中那些陰森、恐怖、焦慮、掙扎、滑稽也不能用“高雅”這個詞代替。“嚴肅音樂”這個詞也不好，一副陰森森、冷冰冰板著臉孔教訓人的感覺。但是沒辦法，沒有別的詞用。用“經典”這個詞嗎？大部分音樂作品不是經典，還有每日涌現(xiàn)的新作，既不經典更不古典，問題是——找不到一個最確切的詞。
我再想強調一下，前面講座里說到的“年畫”是人生來就可以感受的，而《蒙娜麗莎》是要你的感覺能力達到一定階段以后才能享受的。一位朋友跟我說，他認為世界上聽嚴肅音樂的人永遠不像聽通俗音樂的那么多；這是肯定的，這個世界上能喝軟飲料的永遠比喝烈性酒的人多。但是有一點，世界上很少有人終生熱愛、依賴軟飲料，卻有人終生熱愛、依賴烈性酒。知道這是為什么嗎？告訴大家一個心理學的道路：簡單的東西容易膩。過去二百年，有人熱愛、追捧貝多芬，將來二百年，還有人追捧、熱愛貝多芬；過去二百年，有人熱愛茅臺酒，將來二百年，還會有人熱愛茅臺酒。大凡經典的東西都不能太簡單！但只要你復雜，相對來說你的受眾面就小，受眾的年齡段就比較窄。人的感覺能力是有發(fā)展階段的，當你的能力發(fā)展到一定階段你才開始去思考，人的聽覺能力和味覺特別像。一歲的小孩愛喝白糖水，再長大一點愛喝鮮橙多、可愛多、葡萄多等飲料，你這時候讓他喝可口可樂他覺得苦、辣。再長大一點愛喝可口可樂了，再大開始喝甜葡萄酒、干葡萄酒，等白酒喝上，你再讓他喝軟飲料，他就覺得沒意思了。這個道理和音樂一模一樣。
其實我個人從來都不反對通俗音樂，我甚至在全國最重要的學術會議上為流行歌曲搖旗吶喊，因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需要，人在不同的時候也有不同的需要。在一個健康、文明、發(fā)達的社會，人的每一種正當的需要都有對應的東西去滿足它，但我要強調的是——僅有通俗音樂是不夠的。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說過，歐洲某個大城市在它的過街天橋、地下通道放上音樂以后，這些場所的犯罪率直線下降，這音樂比警察還管用?，F(xiàn)在大家跟我一塊兒想象一下，一個歹徒手持一把兇器來到地下通道，準備實施搶劫，一進入地下通道他聽到了這樣的音樂，你告訴我，他的搶劫出得了手出不了手？
音樂對人情緒的影響非常大，通過影響情緒影響人的行為。我們國家太不重視這個問題了，我想找一個政協(xié)委員和人大代表幫我寫一個提案：禁止在公共場所放“垃圾音響”！那么擁擠、那么嘈雜的環(huán)境你放那聲音，人家能不打架嗎？創(chuàng)造和諧的社會，聽覺環(huán)境不和諧，叫什么和諧。我這次到珠海來，在飛機上看一個報紙，上面有一個投訴噪音擾民的，其實是樂音擾民，這就是我所說的“垃圾音響”。又如去理發(fā)店剪頭發(fā)，要是給你洗個頭，按摩按摩多舒服啊；可我一進理發(fā)店就聽到轟隆隆地音響聲，我說師傅能不能小點兒聲啊？剛一小聲，馬上又放大了。我到那里原本是想放松一下，聽點兒柔和的音樂，可理發(fā)店的電源們干了一天活郁悶地狠，想用音樂來振奮振奮精神，顯然那音樂根本就不是為顧客放的。
反過來，有的地方需要音樂，卻沒有。什么地方需要音樂？我覺得地下通道最需要，我最怕走地下通道到樓梯口那一段，和鬼樓一樣。醫(yī)院也需要音樂，我住過幾天院，真難受！不是死一樣的沉寂就是呻吟聲、叫喊聲、器械碰撞聲，我一進病房馬上加臺音響立刻好多了。我們學院有位領導得了癌癥，手術化療特難受，住院期間我給他配一套音響。他出院后說，海宏啊，你的音樂伴隨我渡過了我一生當中最最艱難的時刻。其實辦公空間同樣需要音樂，特別是ZF辦公機關，沒有音樂會感到特別壓抑；當然，在辦公室肯定是我們想聽領導不讓，說干擾工作。究竟干擾不干擾，下面的試驗就很能說明問題。
第一個試驗是“注意力保持試驗”。心理學家做過一個非常經典的試驗，我說一個數，您來算。1+1=？你知道是2；再加1=？你知道是3；再減=1？你知道是2；再加2……，簡單吧？但就是這么簡單的題目，如果加設一個條件——給你一百萬美元，錯一次扣十萬，看看多長時間會被扣完。結果是——任何人不可抗拒地，每隔八到十秒一定會走一次神；錯了一次，哎呀十萬沒了，趕緊又集中注意力，最后不到三分鐘一分錢不剩。在純神經層面上你的注意力是不可能集中到那種程度的，這是人生物學層面自我保護的機制。所以你要求人注意力保持那樣的程度，這個要求本身不合理、不現(xiàn)實。
第二個試驗，司機在實驗室模擬開車。一組有音樂，一組沒有音樂，檢測對突發(fā)事件的反應速度，結果證明——有音樂伴隨的反應速度更快，尤其是長時間持續(xù)差距更加明顯。音樂通過片刻地吸引人的注意力，降低了神經的張力，減緩了神經的疲勞，間接地提高了工作效率。所以音樂非但不會干擾我們，還能提高效率；其實這是通過改善環(huán)境氛圍，讓你高效率的工作保持更長時間。大致原則是——智力投入越高，聽的音樂要越柔和；智力投入越低，聽的音樂可以越激烈；智力投入越高聽的音樂要越統(tǒng)一，智力投入可以反差大一點。這是大致的原則，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都可以有音樂。
很多朋友感覺工作壓力大、生活節(jié)奏快、生活很緊張，有的人已經到了需要精神減壓的程度了。我可以告訴大家，音樂是最佳的精神減壓法。為什么說音樂最佳呢？很多東西都可以減壓——旅游減壓？一年去不了幾次；運動減壓？可是當你身體很疲憊的時候，強體力活動并不是好的減壓辦法。愛立信中國區(qū)總裁楊邁下飛機去鍛煉身體，猝死在健身房中。當人的身心很疲憊的時候，強體力活動不是好的減壓辦法。找人傾訴也可能減壓？可生活當中很多東西不便說，即使你想說也不可能隨時隨地都能抓到一個好的耳朵來聽。
而音樂恰恰是隨時隨地抓在每個人手中的精神減壓辦法。有人說自己不愛聽音樂，心情不好聽了更鬧得慌。那是因為你選錯音樂了。我們有一個叫《音樂治療》的專業(yè)課程，是通過音樂解決人們心理問題的；在音樂治療當中有一個原則叫做“同步性”，你選擇的音樂要和你當前的心情保持一致，逐漸逐漸地把你帶到你想要的情狀之下。比如說我選一段音樂，一開始非常陰郁、安靜、深沉、舒緩，你專心地聽了，就會覺得音樂像是你內心一種訴說，你有一種靈魂被按摩的感覺；不知不覺地，音樂開始活躍、興奮、上升、提速、變強，最后達到高潮，然后再緩緩地下來。聽完之后，你覺得心情好多了，因為你的情緒被宣泄出來了。
我們中國近代史上有一個音樂美學家叫青竹，他說了一句非常精彩的話“音樂是人類靈魂的避難所”。在繁雜和喧囂的社會生活當中，人類需要一個獨屬于自己的精神空間，音樂正是這樣一種藝術，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藝術能像音樂一樣給人如此自由、如此廣闊、如此自我的精神活動；而我們現(xiàn)在的生活實在是太喧囂、太煩燥了。
以前有人在欣賞我推薦的放松音樂時會突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——在生活當中我們已經有很長很長時間內心沒有這么寧靜、這么平和，我們的生活實在是太喧囂了，需要一點屬于自己的精神空間。的確，我們的生活豐富多彩，我們的需要多種多樣，僅有通俗音樂是不夠的。在嚴肅音樂門類當中有些偉大的作品，它們超越了簡單的感官愉悅，觸發(fā)你心靈深處的感受和全身心的震撼，這是通俗音樂做不到的。如果你現(xiàn)在還沒去聽這樣的音樂，不是你本身沒有這樣的需要，而是因為你還不知道音樂的力量！有人說沒時間聽音樂，大錯！因為在人類所有的生活享受當中，音樂這門聽覺藝術的享受相對來說是最不需要專門時間的。上班坐車、走路、跑步、買菜、做飯、刷碗、擦地……，腦袋空下來都可以聽。現(xiàn)在很多人大量時間在車里，碰到堵車、跑長途，不去聽音樂那不是浪費生命是什么？如果你要說你根本就沒有時間聽音樂，你基本上等于在說“你根本就沒有時間享受生活”，那你基本上就不需要活著了。
我給大家一個建議，從今天開始聽音樂，放松地聽，你的欣賞能力自然而然能提高。人的聽覺能力和味覺非常像，小時候大家不吃辣椒，怕辣，但有人終生都不吃辣椒，一輩子吃辣的能力都不能提高。作為一個人，來到地球上就一次，一輩子沒有嘗過川菜的美味就離開世界，你的人生是遺憾的。所以，不要拒絕辣，先吃微辣，慢慢吃，越吃越辣，從怕辣到不怕辣，最后變成怕不辣。有人說過30多歲以后就越來越沒有音樂可聽了，原來愛聽的輕音樂現(xiàn)在為什么覺得這么松垮垮、軟塌塌，一點都沒勁？輕音樂沒意思了，通俗音樂又鬧哄哄的煩人，嚴肅音樂又聽不懂，似乎真的是沒有音樂可聽了。但我想告訴大家——超越了“懂”和“不懂”的觀念障礙，如果到了該聽嚴肅音樂的年齡卻還不去聽，你后半生的耳朵就可能要寂寞、人生就或許有遺憾，到關鍵時刻你的靈魂就少了一塊避難的場所。
